【岁守】新年
金光瑶走在金麟台的台阶上，整个人有些恍惚。
身边很热闹，丫鬟下人忙着清扫，挂灯，连平日里的金丝帷幔也在今日换上了绣了红线的，哪怕也没人高声喧哗，但急促的脚步都仿佛透着喜悦。
【对了，要过年了，这是自己在金麟台上过的第一个年，小阿凌还在嫂夫人肚子里，兄长一心都扑在媳妇身上，故而这个年是他督办的。】
【也是从这一年起金麟台的每一个年都由自己督办。】
诶……奇怪，他怎么会知道这些。
金光瑶按了按太阳穴，觉得有些晕，想起宾客的名单落在屋中，便从漫无目的的查看改了方向。
可是太奇怪了，这些下人就想看不到自己一样，啧，就算自己只是个私生子，他们也未免太无礼了些。
“阿瑶?”突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，便欣喜地转头，“二哥。”
【奇怪，二哥不该在这里啊，二哥此时应该在姑苏筹办家宴才对。】
脑海中有个奇怪的声音，却好像就是自己，从刚才起就总是喃喃地自言自语。
金光瑶微微晃动了一下头，想把这些根本就不该自己知道的怪念头甩出去，二哥出现在这里明明就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。
他上前几步，巧笑道:“二哥，新年好。”
却没料到他一贯温润有礼的二哥轻轻把他拉入怀里，用因常年练剑而有些茧子的手指擦过他的眼睑。
“大过年的，哭什么啊。”蓝曦臣温声道。
金光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。
他觉得自己今天太不对劲了，明明很高兴，看到眼前这个人就很想笑着和他说“新年快乐”，可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呢？
明明知道自己失礼了，应该放开他，可为什么就是舍不得把手缩回来，只是想多抱他一会儿。
“二哥，我很想你。”他听见自己说。
抱着他的人僵了一下，却将他抱的更紧。
“我也很想阿瑶。”他听见二哥喃喃道。
过了一会儿，金光瑶终于放开了他二哥，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，难得有些局促。
蓝曦臣抬手替他抚平有些皱褶的衣衫，问他可有自己能帮的到他的。
金光瑶笑了笑，只是让他陪自己回去取宾客名单，能在年夜上金麟台的多半是受金家庇护而又有些能力的附属世家，要更仔细招待。
很快就走到屋前。
【啊，这个屋子没错，那时候自己既不招金夫人喜欢，也不被亲爹重视，住的地方也就比下人好上一点。】
【不过……其实要比在芳菲殿自在的多。】
那声音又叹道。
“怎么了？”蓝曦臣见他愣神，问道。
“没事，就是今天不知为何，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”金光瑶浅笑着摇头，“走吧。”
“你……回金麟台后一直住在这?”不料蓝曦臣却微微皱眉，这院子倒是独立成栋的，位置却颇为偏僻，屋外的植物看上去也不想有人用心打理，有些垂头丧气。
【是了，自己换院子之前，没让二哥来过这。】
“不过是暂时落脚的地方，射日之征刚刚结束不久，又赶上金公子大婚，事情太多，便还没腾出手搬罢了。”金光瑶反应很快，找了个合理的解释。
他不想让蓝曦臣知道，自己执意回了金家，却也没比以前好到哪去。
蓝曦臣看起来还有些怀疑，不过到底没说什么。
屋内倒很是雅致，看得出用心收拾过。
金光瑶沏了壶茶，不知为何，心中总有个感觉，告诉他现在不出去也没事，不用着急忙着金家的事，应该多看看眼前这个人。
就好像……现在不多看看，以后就看不到了一样。
蓝曦臣也没说要回姑苏，抿了口茶，突然笑了。
“阿瑶，还记得之前你救了被温氏追杀的我，那时候，分明屋子比这还要小些，却总让我觉得是住的最舒坦的地方了。”他眉眼间尽是怀念，“只是一年的时间，发生了太多事，我都快觉得那是很久之前了……”
“对，去年。”金光瑶翻看宾客名单，说到这里，却停下了动作。
“去年，我们一起过的年。”
金光瑶隐约想起来，那时候蓝曦臣还躲在自己家里，但凡间过年总是更有年味一些，街上很是熙攘，灯笼是红火火的一片，叫卖声夹杂着欢乐，鞭炮声噼里啪啦作响……
这是最不好探查的时候，人太多了，何况温家也是有家宴的，哪里会出来抓逃犯。
他便与蓝曦臣一起上街，他没钱，进不去酒楼，于是他俩就买两个铜板的年糕，刚炸好的油饼，老婆婆刚捞出锅的馄饨，也吃的有滋有味。
有几个小姑娘盯着他们看，见蓝曦臣给他披了件衣服，又笑嘻嘻地跑开了。
蓝曦臣问题很多，那些自己从小耳熟能详的民俗与传说，他竟一个没听过，他便一一讲给他听，一点都不觉得厌烦。
然后两个人随着一堆少男少女到了河边放灯，为来年祈福。
最终在福如寺的钟声中互道新年快乐……
“玄门百家，挺没有年味的。”蓝曦臣像是有些可惜，“第二天我们还一起贴了春联与倒‘福’，你带着我去走城墙，说是去病去灾。”
“初一还一起包了饺子。”金光瑶带了些孩子气的欢乐，“你包的好差，最后都变成饺子片了。”
“所以你就把我赶去剁馅，太打击我了。”
“那是我半年的工钱，哪能让你那么糟蹋!”
屋内便是一阵笑声。
天早已暗了下来，不早了。
“你不回姑苏吗？”金光瑶低着头，却尽量让自己这句话漫不经心一些。
“如果老天特意让我回来一次，那便做些想做的吧，我不回去了，今年的第一天我是第一个与你说‘新年快乐’的人，马上就要到的来年，我也想第一个看到你。”蓝曦臣从后面抱住他，声音却有些沉闷。
“今年没有年糕了……”金麟台不吃这种一看就很低级的东西。
“没关系。”
“也没有爆竹。”金麟台上不得喧哗。
“也没关系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蓝曦臣扳住他的肩，让他面对自己，“有你足矣。”
他们在新年的钟声中接吻。
“可是……我死了啊!”
金麟台上的景物一件件的消散，金光瑶动都不敢动。
记忆开始回笼，斗妍厅……芳菲殿……姑苏……观音庙……
金光瑶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金麟台上的一切消散殆尽。
最后是蓝曦臣。
不，最后是自己。
而姑苏，寒室中熟睡的人猛的惊醒，嘴中还喃喃着说着“别走”。
庄周梦蝶，蝶梦庄周。
新年的钟声敲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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